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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次可被描述为草率的飞行:航程中加入了两次起降,飞机一落地,当地的百姓如赶集般扛着大包小包,一拥而上“拼飞机”。三个小时后,这架联合国难民署的包机终于到达了机场——其实就是一片红土地,没有航道。不远处两栋快要被红土淹没的小砖瓦房是航站楼
探访泰国梅拉难民营,我和这些已经申请到第三国安置的小朋友一起上社会常识课。
五
时间已过去六年,但还会时常想起我们第一次探访难民时,在菲律宾马尼拉见到的Mamun博士。Mamun是索马里人,二十多年前,他被索马里政府送到马尼拉学习,按照当时的计划,毕业之后,他要回到索马里为政府工作,但他还没毕业,那一届政府就被推翻了,他的仕途就此终结。
菲律宾是难民福利相对完善的国家,Mamun博士有稳定的工作,生活不成问题。按照规定,在菲律宾居住八年以上可以申请本国国籍,Mamun博士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之久,但他从未申请过菲律宾国籍。他时刻关注着世界政局,总觉得也许今天下午,也许明天早上,他就能打包行李回到索马里。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,回去干吗呢?我问他。他不容置疑地回答:“那是我的故乡,我死也要死在那里。”
Mamun五六十岁了,一直没有结婚,他说,他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起码要“年轻漂亮”。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,心说想得还挺美,一干巴老头,长得也不好看……但同时,我能体会他的孤独和他对生活的强烈向往。他怀抱着一个坚定的希望,哪怕它很可能无法实现。
在很多时间,很多地方,难民似乎都是一个无解的问题。只要战争不结束,永远会有人流离失所,而大众对他们的注意力不会持续太久。这段时间,世界的关注焦点在叙利亚难民身上,事实上,阿富汗难民问题已经持续了35年。我见过一些难民,他们在难民营里出生、长大,对他们来说,阿富汗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,巴基斯坦更显得像故乡,可巴基斯坦又没有那么容易能够接纳他们。他们没有公民权,不能离开难民营,不能工作,也就失去了恢复成正常人的可能。
联合国难民署曾经制作过一系列宣传海报,令人印象深刻。主题是“难民也想拥有和你一样的烦恼”。其中一张海报上,一个男人坐在马桶上,一个女孩推开他面前的门,两个人都呈现尴尬的表情,两人的周围是一片废墟;另一张海报上,一个男人刚洗完车,突然下起了雨,他郁闷地看着天空,实际上,那是一辆被炸毁的车,他的身后也是一片废墟……我很喜欢这一系列海报。我们时常会抱怨生活中的小小不顺心,但我们所抱怨的,正是难民所奢求的。
去年我受邀拍摄了“倍耐力”年历封面,今年1月获得了世界经济论坛颁发的“水晶奖”,3月当选了世界经济论坛2016年“全球青年领袖”。这些荣誉其实都与我这几年从事的难民工作有关。
六年前,真不敢想象会因为为难民做点事,而拥有这些认可和荣誉。从2010年开始从事难民工作以来,我在质疑声和骂声中成长。“消费难民”、“作秀”,说得最多的就是“国内还有很多贫民,你干嘛帮助国外难民”。事实上,帮助国内的同胞和帮助难民并不冲突,私下我也是这样做的,只是难民工作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需要高调宣传,将这些难民的境遇传播出去。
2012年,我的个人生活发生巨大变故,我觉得自己像个被现实卡住脖子的人。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力量去探访难民,太讽刺了!我都不能自救,还要去救别人?可是在埃塞俄比亚探访的那几天,我真把自己的事情忘了。探访的最后一段行程,我在难民营中的手工坊里,和那里的女人一起唱歌、跳舞,有个非洲姑娘特别活泼,她拉着我跑到篱笆前,搂着我的脖子对着镜头露出笑容。在危难之地,她依然认定生活值得追求、未来值得憧憬。
非洲探访归来后,网友的声音开始发生变化,到现在,七成的评论变成了支持。
在探访中,我经常听到安吉丽娜·朱莉的名字。她为联合国难民署做的探访、宣传和募捐已经持续了十几年。在我还不知道难民是什么的时候,她已经是我最钦佩的女性。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,如果不是曾在电视里见到安吉丽娜·朱莉和难民儿童在一起,我可能不会接受难民署的邀请,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经历与收获。
其实,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问自己:我还能为难民做什么?仅仅是探访,真的有用吗?难民署每次都回答我:“你来,就是为他们做了很多。安吉丽娜·朱莉所在的环境经常有对难民问题的普及和传播,但在中国,你几乎等同从零做起,你的职责就是告诉所有人什么是难民。如果十四亿人都能来关注和帮助难民,力量会是巨大的。”这个说法不能令我完全满足,但至少,它能让我获得一些宽慰。
难民的世界是黑暗的。一位索马里难民姑娘对我说:我的世界只有两天,一天是快乐,一天是忧伤。但这些年,难民给予我的力量却远远超过我给予他们的。
有时我想,上帝造人,为什么大家不能一样?现在我们坐在这里喝着咖啡,可能某个地方就响起了枪炮声,又有人失去家园,成了难民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。上帝到底是公平的吗?最初我不能理解,现在我慢慢接受了。我想,这就是我们的世界,我们别无选择,我们必须爱它。